■钟小巧

　　在母校一隅，有棵玉兰树。飞燕不知它的年轮，玉兰树一直亭亭如盖、绿意盈盈，像极了班主任钟老师。

　　飞燕很喜欢玉兰花，喜欢在玉兰树下晨读。入夏后，正是玉兰花开的时节，花香带着甜味扑鼻而来，飞燕陶醉花里，也陶醉书中。那时，也有很多女生凑到树下，叽叽喳喳，像树上跳跃的麻雀。她们可不是读书，而是争抢掉落在地上的玉兰花。只有飞燕，依然那么安静，沉浸书中。

　　一地的玉兰花，一堆的女学生。女生爱美，女生喜香，天经地义。

　　这一切，被钟老师看在眼里。看在眼里的，还有飞燕打满补丁的衣服。她知道飞燕家里很穷很穷，比班里其他学生都穷。父亲早逝，母亲残疾，飞燕排行老二，上是哥，下是弟弟妹妹，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，她自然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，早早辍学。

　　是钟老师，把她拉了回来。

　　飞燕是学校的骄子。自上小学以来，学习成绩稳居第一。飞燕三年级没上完就辍学，现在回来上四年级。钟老师帮她交了学费，还辅导她落下的功课。飞燕是走读生，在校勤奋读书，在家勤恳干活，放牛、割草、种菜、做饭……样样在行，但每学期依然面临辍学风险。钟老师不想看到一个这么优秀的学生被埋没，便每学期帮她交学费，直到初中毕业。

　　那时，钟老师生活也不富裕，一个人工资要养活一大家子。

　　飞燕感激涕零，很想报答钟老师，可又拿不出什么来报答。一天，飞燕站在玉兰树下突发奇想，何不用玉兰花串成项链送给钟老师？当钟老师接过那串玉兰花项链时，并未出现飞燕想象的那种惊喜。钟老师摸摸飞燕的头，说，专心读书，就是对老师最好的报答。

　　飞燕点点头，心里暗暗下决心：长大后，我一定要成为您。

　　飞燕真的考入了师范学校，毕业后回到母校。飞燕把领的第一个月工资分出一大半还给钟老师。飞燕觉得欠钟老师太多太多了，只能一个月一个月像银行还贷那样还。没想到钟老师不用她还。钟老师说，我的生活比你好多了，你拿去改善家人的生活吧，继续努力，别安于现状。

　　成为了老师的飞燕，仍像读书时代那么勤奋上进。因为业绩突出，深受学生爱戴，也被领导赏识，很快她就升为团支书。不久，又被调到县城中学任教。

　　飞燕除了喜欢教书，还喜欢律师这个职业。她买来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籍，利用业余时间，慢慢啃、竭力啃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终于，她拿到了律师证。那时，能业余考取律师证的，凤毛麟角。一个中师毕业的老师，又多了律师这重身份，可谓轰动全城。用现在的话说，她就是当地的网红。

　　是金子，在哪儿都发光。是人才，谁都想挖去。后来，飞燕被司法局挖了去，转行了，由老师转为法律援助工作人员。

　　再后来，飞燕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人人羡慕的编制内的工作，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律师事务所，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。

　　飞燕依然保持着读书时的努力与上进，保持着教书时的敬业与尽责，用法律的武器，为弱者呼吁，为需要者奔忙，讲台上的口若悬河，变成了法庭上的伶牙俐齿。

　　无论身份如何转变，地位如何改变，飞燕都不忘初心，不忘恩师。逢年过节，飞燕都会抽空去看望钟老师。钟老师看到飞燕一步一个台阶走向成功，甚是欣慰。但对飞燕送来大包小包的礼物，硬是不收。钟老师说，谢谢你那么懂得感恩！心意我领了。我有退休金，儿女也孝顺，什么都不缺，你送给有需要的人吧。

　　飞燕想到了母校，想到了母校的学弟学妹。创办律师事务所头几年，事业刚起步，飞燕很想报答母校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。后来，随着事业的蒸蒸日上，飞燕不仅把自己赚的钱捐出来，还发动有能力的同学捐款，又到社会上的一些企业去拉赞助，为母校宿舍安装空调，设立基金会为母校奖学奖教等等。

　　飞燕同时还为母校送去精神粮食——经常给学弟学妹传授法律知识，或者举办励志讲座。有一年教师节，飞燕请来了恩师钟老师授课。钟老师颤颤悠悠从玻璃瓶里取出一串玉兰花项链，向学生们展示。花已干枯，却仍有香气，阵阵甜香散发出来，让人沉醉。钟老师说，这是飞燕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送给我的，我一直珍藏着。当年，飞燕说我很像校园里那棵玉兰树。现在，我倒觉得飞燕更像那棵玉兰树。你们看，那棵玉兰树还在，高大茂盛，它的枝干都是一步一步向上长的，花朵都是一阵一阵往香里开的。

　　此刻，玉兰树下，掌声雷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