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吴湘
前些日子,我与友人一同前往和平县上陵镇秋游,既是去探访当地文化风情,也顺带来了场捡秋、折秋与抓秋的活动。关于上陵,我其实陌生得很,有印象的是,曾有一位文友发过那里的雾凇风景照,说要约我们去看雾凇,拍一组美丽“冻人”的照片,但这次我们出发的时间是在秋日,“冻人”是不可能了。要拍,也只能是拍美丽动人的照片了,抓一组好看而有意境的秋带回去,想来应该是可以的。
首个目的地是上陵镇翠山竹海,说实话,我内心是有些抗拒去的,只是不好扫了同行友人的兴致。来之前,我看了上陵镇的竹产业介绍,对此也略有了解。上陵镇的毛竹资源占林业用地总面积的63.9%。2024年,上陵镇毛竹产值约4000万元,是全县乃至全市的“毛竹重镇”,被河源市定为“毛竹种植与产业化开发技术创新专业镇”。我们要去的翠山竹海在翠山村。翠山村有十里竹海的天然优势,又有翠山竹海森林公园建设广东绿美生态示范点的后天有利因素,当地政府想把这里打造为集观竹、赏竹、品竹于一体的竹产业发展典型村,先天有优势,后天有助力,前景或许是指日可待的。
撇开这些官方数据,我其实仅仅闻说这里既有竹海也有竹乡,就有些怕了,大约是小时候总被爷爷告诫不要去竹林玩,说竹林蛇多,而我又极度怕蛇,所以我对于竹林有一种天然的抗拒与畏惧感,更别说这还是竹海竹乡了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我上翠山竹海既是采风赏景,也是为了克服自己内心对竹林的恐惧。
事实上,真到达了翠山竹海,如果不去设想蛇的出没,我们会发现那里满山苍翠,竹枝竹叶随风摇曳,而阳光正当灿烂,一切都是赏心悦目的。看到如此美景的一瞬间,我忘却了爷爷的告诫,满心满眼都是“抓秋”,想把这秋日的竹海以“抓秋”的方式带回家。我们沿着已经修建了大半的水泥台阶一边赏景一边上山,不时停下脚步,用自己的镜头去抓拍阳光下熠熠发光的竹子。
竹林深处,偶尔传来几声鸟鸣,清脆悦耳,似乎在欢迎我们的到来。看着一根根并不粗壮却身躯挺拔的竹子,我仿佛能听到一种生命拔节的声音,充满了力量与希望。竹子看似柔弱,却拥有令人惊叹的坚韧与毅力,不畏严寒酷暑,不惧风雨雷电,始终顽强与不屈,任随季节更替,它们都不会低下那高昂的头。
我们继续前行,沿着台阶上山,每走一步,景色都在变化,仿佛置身于一个不断变幻的绿色世界。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,洒在地面上,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,让人不禁驻足欣赏。抬头去拍摄有着蓝天做背景的竹子,却蓦然发现其中的两根竹子竟在互相点头示意,头碰着头,恰好就形成了一个心形,如此发现不由让我更加惊喜。在这样的环境中,所有的烦恼似乎都已随风而去,只剩下心灵的宁静和对自然的敬畏。美中不足的是,为了安全起见,我们无法走进竹林之中,只能在外围欣赏,这使我们对竹林、对自然的亲近感打了折扣。下得山来,发现竹制品的展馆当日也未开馆,有点遗憾。
翠山竹海把我对和平之行的兴致挑起来了,但听说下一站是要前往羊角峰,去登高望远,我不由又胆怯了。因感冒体虚,我体力不足,后面又不小心摔了一跤,导致我闻山而怯。然而,来了都来了,岂有白来的道理,毕竟我也是看过阿天哥(陈仰天)的文章,对于翠山竹海与羊角峰的传说是知道的。
据说在远古时代,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打仗,两神之战,震断了天柱,把天捅出了一个窟窿。女娲见状,当然是赶紧补天。补天之时,她随手扔掉了一颗多余的石头,那石头就是如今的盘古石。她又将剩余的溶浆热水泼洒,就有了大坝汤湖、公白汤泉、贝墩和热水等热腾腾的温泉。后来,天上众神仙眷属发展迅猛,仙丁旺盛,玉皇大帝要在人间扩容开辟仙家休闲胜地,下旨由太白金星觅地督造。
太白金星带着一班人马,就看中了大坝汤湖。勘察地形时,他们觉得有个突兀的羊石极不雅观,如若赶走羊石,地方就宽阔多了。于是太白金星化作牧羊老人,手执竹鞭子将羊石驱赶,谁知刚翻上五指山,突然从旁冒出一个客商问路,太白金星认为天机不可泄露,就挥起一脚,将羊石踢出老远,落在桃源那边,变成了羊角石。沾了仙气的竹鞭子则被丢向翠山那边,使得翠山长出漫山遍野的毛竹,那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翠山竹海了。
所以,我似乎没理由到了翠山竹海而不到羊角峰,于是下午,我们仍按原定行程前往羊角峰。
从别处遥望羊石山,能看到山顶矗立着两座石峰,左边是“公羊石”,右边是“母羊石”,相对而立,状如羊角,这大概也是羊角峰名字之由来吧。上山去,路的两侧依旧可见隐在山上的竹林,风吹林动,舞动翩翩,仿佛在奏一曲静谧与坚韧的交响乐。随着海拔的升高,视野逐渐开阔,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翠竹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。而后车到了半山位置,停在羊角石山庄下面。下午的风微微的,阳光稀稀疏疏,淡淡地洒在山间,使这山林愈发显得宁静,因我们的到来才展现出些许热闹。我们徒步向上,很快就走到了羊角石山庄,沿路继续向上就到了灵峰寺。和平县上陵镇的古刹灵峰寺,已有400多年历史,建于明万历三十九年(1611年),倚山而建,规模并不大,但可谓“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”。
庙前有两棵百年银杏,一下吸引住我。
据说这原本是两棵青梅竹马的银杏树,后来其中一棵被一场大火焚烧了,烧得干干净净,但不知是被大火烧掉的银杏树留了种子,还是没被火烧的那棵觉得寂寞了特地撒了种子,总之在烧过的位置上又冒芽重新长了一棵银杏树。所以,现在的两棵银杏树一大一小,更像是母子树或祖孙树。秋天的银杏叶应该转黄了,但这里的银杏叶只有边边是黄色的,像是一把把镶了黄边的小扇子,观感不如金黄的银杏叶,却也自有它的一番风味。此时,友人们开始讨论是否继续攀登上山的问题,上午走了一趟翠山竹海,中午也没休息,确实是挺消耗体力的。考虑到摔伤的腿以及仍未曾恢复的身体,我决定不再向上爬,想在这灵峰寺与两棵青梅竹马的银杏树作一番交谈。有人愿意披荆斩棘向上攀登,而我愿意与禅意做伴,与传说相随。
我拿出手机,开始“抓”这银杏叶。南方的秋日就是外边虽有一圈枯败之色,但翠绿仍是主色调。灵峰寺的银杏叶长势并不算好,阳光也不算猛烈,捕捉到银杏的姿态很简单,要把它的颜色封存却极有难度,尤其我并不专业,不过拍完,却看到了让人惊喜的画面,灰暗的色调赋予了银杏另一种美感,屏幕里的银杏叶像一只只自由的蝴蝶,跟天空的搭配是如此完美,显现出一种动态之美。我完成了我的“抓秋”,开始与友人们畅聊。
在不冷不热、风和气候都刚好的下午,我们静立树下,数着银杏叶,偶尔眺望远处的山峦,偶尔聊聊天。如果这样的场景能够不被饥渴的蚊子打断,那么这将会是一段极浪漫的时光,且我们都会舍不得离开这里。然而,蚊子大抵是久未见人,实在过于热情,我们不得不在短暂地欣赏了风光之后就下山去。
倒也没往下走多远,刚走到羊石山山庄,就见一条黑狗摇着尾巴走来走去,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在这静谧的山林响起。走近了,便见一位白衣男子正蹲在那洗碗。小说故事里,人们常常于山中遇到白衣者,不是神仙就是妖怪,不是在喝茶、下棋就是浣衣、沐浴,总之得是优雅、高雅或仙气飘飘的事情,而我们遇到的,却是踏踏实实在洗碗的男子,果然够接地气,但总归是山上人,可不能轻视——后来问了人,知道这男子是这山庄的老板,旁边就是上陵镇羊角石猕猴桃种植专业合作社。我们礼貌地询问了是否能借地休息以等候登山的朋友,男子爽快地点头,并极热情地招呼我们,说里面有茶叶、茶具,因他没空,我们可以自行取水泡茶。眼前的男子彷如温润的风,吹散了我们被蚊子追赶的窘意与秋日之瑟瑟。我们在山庄坐下,泡上一壶热茶,享受着山间的宁静与清新,暂时忘却了尘世的喧嚣。山风徐徐,仿佛在说关于秋天的故事,我们又可以写上一笔了。
太阳西下,登顶的友人们也下山来,纷纷与我们分享登山乐趣。这一次,我倒是不羡慕他们,不能登山虽有遗憾,但我也好好抓了一把上陵特有的“银杏之秋”,品了此山的茶水,听了此山的故事。
这一日,看“海”登山,观竹品石,赏叶敬佛,收获满满。
次日清晨,我们前往寨西村将军山。山高路岖,车子开足了马力,才到达山上。路途中,不可或缺的仍是片片竹林,可见上陵竹子数量之多。
上得山去,便可见寨西村将军山上的广源禅寺。与昨日所见灵峰寺相比,这座高大宽敞的广源禅寺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。广源禅寺系仿照明清建筑风格而建,其门窗呈现赤红之色,屋顶覆盖着金黄色的琉璃瓦;檐下的阴影部分,主要采用“冷色”进行装饰,辅以青蓝碧绿之中略施金色点缀;而建筑的柱、门楣及墙壁则以丹赤为主色调,与檐下彩画的冷色调形成鲜明对比,由此可见中国古建筑在色彩运用上的审慎与考究。
到广源禅寺的时候,并没有看见僧侣,约莫是下山去了。我们于是自顾自地敬香礼佛,到周边去游览。寺庙的空地处种植了许多格桑花以及天人菊。此时花开得不多,三三两两,零零散散地开着,却给这秋日的山间带来了如同春日的灿烂。天广、山高、地阔,身在山中,我们好像也变得高大起来。
有友人开始折花。此处山间,最不乏的就是白花鬼针草,不,并不仅限于此处山间,应是整个河源市,怕最不乏的就是它了。友人折了一小把白花鬼针草,又配以紫色的藿香蓟,搭配得宜,清新自然,倒是挺讨人喜欢的。随后,友人又去寺前的桌子(广源禅寺门前侧边有一小棚,内置有桌椅,且有茶具,应是给上香游人休息的)上拿来了一个小花瓶。花瓶里原来的花已然枯萎,友人这是想给它换上新的。善,大善也。私认为,积德积福,未必是要做什么大事才算。与己为善,与人为善,与生活为善,与自然为善,皆为大善。我把这花与花瓶拍下,便觉得自己也抓到了一把秋的善意,通体舒畅。
山上多珍宝,人间多不识。将军山上有着各种各样我未曾见过的植物,我算是狠狠涨了见识。将军山下,我在农庄里买了一个小小的竹篮子,去山脚下采了一把紫色的马兰菊,折几株狗尾草,再配上一枝果子已经黄红黄红的南天竹。
这一把秋天,是要带回家的。和平上陵,抓秋、捡秋、折秋,活动顺利,心满意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