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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家·酿

  ■胡剑廷(广东河源)

  1

  街边摊档。灶台上蓝色的火焰,饱满有力。

  砂锅,外表披着质感的黑,正煲着酿茄子。在火焰的催促下,盖子再也忍不住了,轻揽着“扑嗞扑嗞”声。

  酿茄子煲上桌,“扑嗞”声渐退,油香随着热气,丝滑入鼻。

  好熟悉的香味,他望,又望。

  隔着两张桌子,有个低眉吃吃的她。

  一位华裔姑娘,参加寻根之旅活动,来到中国南方小城。

  她从美味中抬头,在人间烟火中扫描。

  目光相撞,他略羞涩,她亦是。

  吃毕。半晌。他说,嗨!她矜持,说,嗨!

  彼此的照耀,皆因一道平常的客家菜:酿茄子煲。

  这样的夜晚,普通而闪烁。

  2

  微信里,聊。

  谈故土风情,谈青春。偶尔,谈及吃。

  她说,酿茄子煲,此生最美味道。

  他说,最美应是客家酿豆腐。

  酿,这种客家菜的独特做法,藏匿着客家人的美食哲学。

  看吧,将猪肉等荤菜剁碎,剁碎,揉成一小团,嵌入到豆腐或茄子、苦瓜、青椒的内心,置砂锅里长时间焖煮。荤素两者经过灼热的爱恋,融为相亲相爱的一家子。

  因为酿,一些普通事物变得更加美好了。

  时间不动声色,两人不咸不淡,三年晃过。

  有天,她说,想吃客家酿豆腐,正宗的。

  来吧!正宗的,在他家乡,在妈妈的味道里。

  3

  一念既出,万山无阻。

  那年七月。她来到他的家乡,一个被历史抚慰过的客家村落。

  围屋老房,白墙黑瓦。半圆水塘,乡情摇曳。

  天井,一袭月光落下,虫鸣不紧不慢。

  自家种的黄豆,传统的石磨方式。母亲做的酿豆腐,土猪肉馅,满满两大盘。

  一盘:豆腐三角形,略煎下,淡黄。入口,余香满嘴跑。

  一盘:豆腐四方形,原生态,如雪。触舌,软嫩滑到胃。

  果然正宗。果然最美。

  4

  夜色葱茏。曼语细说之间,往事缓缓流动。

  她说,祖父曾与一客家人是挚友。

  两个下南洋的人,在生活困苦中泅渡。逢年过节,便以“酿”的形式,叩问游离于故乡山水之外的灵魂。

  在迂回曲折的日子里,祖父不知不觉间插上客家人的生活标签。

  然而,祖父一生最忆的是客家酿豆腐。

  突破了典籍里的释义,她读懂了“酿”字,尝到了这个汉字在客家地区的特殊韵味。

  这一回,她在寻根旅途中,寻到了祖父的味蕾。

  还寻到了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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