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何功兴
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喜欢回忆往事。昨晚又梦到母校,醒来后就没睡着,脑子里接二连三地浮现出当年读书时的点点滴滴。
当时交通很不发达,尽管通了公路,但到乡镇基本都没有客车,上学都得靠走路。高中要到溪口区工委所在地(现在的溪口镇)的溪口中学去读,离家五十多华里。这还不算最远的。当时溪口区管辖溪口、大椿、杨津、上庄、浦口、港口、横山7个公社,上庄、杨津的同学远的离学校有七八十华里。那时周六只放半天假,每周一天半的假不够往返的时间,学校就两周放一次假,一次假有三天时间。我们从学校回家一天,返校一天,中间一天在家。
从学校回家没有行李,比较轻松,加上归家心切,总是天没亮就邀着同路的同学出发,到家能赶上午饭。父母在家也是掐着指头计算时间,每到大周放假,就盼着我们回家。母亲时不时倚门眺望村西山埂的路口,我们回去一转过这道山埂就能望到大栗子树下黑瓦黄墙的矮屋,矮屋门口等着我们回家的妈妈。
返校就不轻松了。我们要背至少够11天吃的米粮、干菜、油盐等,有时由于学校要搞劳动或其他活动,两周还不能放假,备用的食物就更多,背不了,就得改用扁担挑着。我读高一时是13岁,好在我三姐读高二,为减少我背的重量,她就多背多挑。返校的时候,同路的同学都会约好在某个地点集中,然后十几个同学一起走。或背或挑着那么多东西走路,是很累的,若是遇上大太阳或下雨,就更不好走了。但当时我们都没觉得怎么辛苦,一路说说笑笑。渴了,就喝路边岩壁上好心人用竹笕架接的山泉水,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下休息。浦口街有个商店,买东西的人少,售货员是个男的,那里就成为我们常歇息的地方。乌龟岭下临河有一片房屋,有点小码头的样子,行人过往要经过一段廊坊。另一边有柱有梁,那地梁就是凳子,供行人坐着歇息的。这也是我们喜欢停下来歇息的地方。若是夏天,河风吹来,凉凉爽爽的,坐在凳上就不想起身再走了。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位老婆婆,门前总摆着一罐茶水,供路过的人解渴,茶水里有茶叶、菊花、花椒,那种地道的家乡味。路过的人渴了都可以喝一碗,那时是没有收钱这一说的。
既然有公路,偶尔会有拖拉机、货车驶来,我们总希望司机能好心搭我们一程,于是,远远地我们就招手,呼叫,但司机是不理会我们的,车子呼突而过,留下扑面的尘灰,我们只好无奈地指着远去的车子骂一通。然而,女同学却比我们幸运,她们招手,司机往往愿意搭载她们。那时男同学与女同学是分开走路的。我们知道后就更痛恨司机,会愤愤地说,若下次碰到,就一起揍他。不过,司机是谁其实我们都没看清楚。
到溪口镇街时,一般都是傍晚时分了。街上有一间国营饭店,里面有米饭、包子、海带汤之类,尽管饥肠辘辘了,但都不会有去吃点东西的奢望。到了宿舍,整理好东西后,就静静地坐下来,吃妈妈给我们煎烙的玉米饼。我们每次返校,妈妈都要送我们到村头,一直目送我们走过村西的那道山埂。听大姐、二姐说,我们转过山埂已经望不到我们了,妈妈还要在那里站很久才回去。想着瘦弱的妈妈站在村头不停向我们挥手的情景,眼泪就忍不住要流下来,但又怕被同学看到。
那时学校的条件很差。如住宿,两个班几十位男同学住在一个老屋子的二楼。听说这老屋原是地主家的财产,没收充公的。二楼不高,没有天花板,直接看到椽条和瓦片。四边的墙是封闭的,只开几个小窗,光线很不好。同学很少有蚊帐的,好在那时下半年冷得早,上半年热得迟,在校期间蚊子还不算多。但有虱子,床板缝里时不时会跑出虱子来,肚子都胀鼓鼓的,用指甲挤破后会有一股臭味。好在年少好睡,晚上大家都睡得很香。那时的人不娇贵,被虱子咬了,身上不红不肿不起包,也不痒。冬天很冷,每个人的被子都很单薄,于是就两三人将床架靠拢并床一起睡,相互取暖。附近田里水稻收割后,我们会将稻秆抱回来晒干,在薄被子下面垫上一层厚厚的稻秆,睡上去又软又暖和,还有稻草的香味。
学校晚上9点就停电熄灯,勤奋的同学要点煤油灯继续学习。煤油灯都是自制的。拿一个只空墨水瓶,将盖子钻个孔,用废弃的牙膏皮卷成一根小管子,找一截棉绳或旧鞋带穿过去,瓶里倒进煤油,将小管子从瓶盖孔插进墨水瓶,扭紧瓶盖,待绳带吸上了煤油,就能点亮了。我不喜欢点煤油灯看书,尽管我也自制了煤油灯,但很少用。我更喜欢躺在床上回忆白天听过的课,学过的内容,回忆不起来的,第二天一早就翻书或看笔记,这样的效果我觉得很好。躺在床上回忆,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我喜欢早起,天蒙蒙亮我就会起床,拿着毛巾牙具跑到溪河边去洗脸刷牙,然后就在河边沙滩上背一阵书。经过操场时,一棵大树下,我们很尊敬的周宜丰老师天天在那里打太极拳。当时我想不通,我们早起是要读书,要考大学,没办法的事,老师干吗这么早起床呢,早上多好睡呀!尤其是冬天,周老师也不间断,我就更不理解了,睡在暖暖的被窝里多舒服呀!没想到,多年后,我也像周老师一样,爱上了太极拳,也天天早起坚持打。
当时学校只有厨房,没有饭堂,不给学生提供饭菜。我们都是自带米粮、干菜、油盐,一人一个饭盒一个菜盅,自己在饭盒里装进适量的稻米、红薯丝等,在菜盅里装进适量的干萝卜丝、干盐菜、干豆角之类,再放点油盐,一起拿到厨房去,由工友为我们蒸熟。开饭时,各取各的。由于很少有油水进肚,很容易饿。生活可谓清苦矣!但即便如此,同学们有什么好吃的,却很愿意分享。记得离高考前不久,俭梦同学家里托人捎来一菜筒河鱼仔,一条一条的,用油炸得很香。本是他父母寄来为他改善高考前伙食的,若他一个人节制点吃,可以吃到高考时。但他却没有独享,几个同学一餐就吃光了。开始大家说好一人只吃一条的,尝了一条后,哪里控制得住呀!
唉!往事如烟,岁月如梭,曾经的青葱少年,如今已满头白发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