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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宅里的八仙桌

  ■黄贵美

  乡下老梧桐的影子,斜斜地铺在老宅那半截鹅卵石墙上,老宅里的八仙桌是张杉木方子,父亲为了给哥哥上花灯而亲手做的,那四条腿稳稳扎在泥地上,像位沉默的老者立在堂屋正中,把四十多载光阴都记载其中。桌面被岁月磨出细密的裂痕,却愈发亮得能照见人影,那些纵横的木纹像母亲掌心的纹路,藏着说不完的家长里短。

  儿时的冬天,我们几兄妹喜欢吃母亲焖的腊肉荷兰豆饭,她经常给我们做,焖饭香味弥漫的时候,我们就坐在八仙桌上等母亲在桌上摆开鸡公搪瓷碗,一人一个,看着她往碗里盛上满满的饭。黄昏的暖阳斜斜穿过窗棂,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,映得腊肉荷兰豆饭像落满碎钻。我们几兄妹狼吞虎咽,筷子碰着碗沿叮当响,母亲便笑着往我碗里夹片完整的腊肉:“慢些吃,今年的腊肉还在房梁上挂着呢!”那时的八仙桌上有很多童年的记忆——春有父亲野外摘回来的“刺泡”(野莓)的甜香,夏有如紫玛瑙般的山稔,秋有母亲摘油茶果时带回的柿子,冬有母亲焖的腊肉麦豆饭……这舌尖的味道令人久久回味,那盏老旧昏暗的煤油灯里,能看见父亲的烟斗在桌角磕出的小凹痕。

  前两年孩子尚小,父亲和母亲在乡下帮忙照看,那个蝉鸣刺耳的周末晌午,女儿趴在桌沿画画,来回涂色时听见桌子“咿咿呀呀”。父亲过来摇了摇桌角,说榫头年岁大松动了。他搬来工具箱,老花镜滑到鼻尖上,用凿子细细修整开裂的卯眼,木屑簌簌落在地上。母亲端来刚熬好的绿豆糯米汤给女儿,女儿坐在凳子上舔着碗沿,看外公一点点地黏合木料,然后用满是老茧的手掌拿起丝瓜瓤,蘸着桐油在刚翻修的地方反复擦拭,修好的桌角留着块浅褐色的补丁,却让整张桌子更显温润,仿佛每道伤痕都是光阴的印记。

  孩子上学后,父亲和母亲便从乡下搬到市区。今年清明回老家祭祖,打开老宅的大门,发现八仙桌还在堂屋中央,只是桌角的补丁格外显眼。父亲洗了抹布,躬身在桌前擦拭,阳光透过褪色的木窗,在他发间落满白霜。“老宅缺人气烟火,春天雨水多,老屋潮湿发霉,连桌子也发霉。”他指尖抚过桌面上经年的伤痕感慨道。是啊,中间那块我上一年级那年打翻灯盏留下的焦印,父亲常坐在那边,不少烟头烫出来小焦印子,其中一个角,哥哥做弹弓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刀痕……如今桌面的痕迹虽已模糊,四条腿却依然挺立,守着这方水土的传统——八仙桌的上席(面向大门的位置)是留给长辈或地位尊贵的客人,体现了长辈优先;以面向大门的方向为基准,左边为大,右边为小,如果有两位长辈或重要客人,一般会请辈分更高或更尊贵的坐在左边,其他的坐在右边。这种上下左右之分体现了我们客家人对传统礼仪的重视;晚辈通常会坐在下席或两侧的位置,负责为长辈和客人服务,如添茶、盛饭等;若是宴请客人,主人一般会坐在靠门的位置,便于迎来送往、招呼客人。主宾则坐在上席,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,也就有了主客之序一说了……清明的风夹着阳光的味道吹进来,一小会儿工夫,父亲把八仙桌擦得锃亮。

  祭祖回来后,母亲简单做了顿饭,八仙桌上摆上鸡公搪瓷碗,孩子在桌下快活地钻来钻去,脸上和手上都蹭了灰,模样俏皮可爱。祭拜的烛火摇曳中,再度映出年轻时的母亲,仿佛看到她正往鸡公搪瓷碗里添饭,我们一家围坐着八仙桌其乐融融……

  此刻,窗外的老梧桐抽着新芽,阳光透过木窗的蜘蛛网斜照进来,落在桌子上。缝隙里嵌着不知哪年的尘埃,被时光掩埋成了琥珀色。这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,它见证过我们一家饭碗相碰的清脆,我也无端地想起父亲在煤油灯下对账本,那手指飞快地打算盘,母亲坐在一旁缝缝补补,时不时剔一下煤油灯芯,哥哥轻车熟路地制作弹弓,姐姐行云流水地写作文,我在桌子上歪歪斜斜地学写横竖撇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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