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人邻
窗
也许,有人站在窗子一边,退开了。
把窗边——空开。
窗子边上有人,是讨厌的。
孤零零的一扇窗子,似乎没有人的痕迹的窗子,多好。
空窗。等于想象力。
没有人的窗子,像是世外的窗子么?不。不可能。但有人期待着窗子空着。期待,果然就空了。
有人,退在一边,看着窗子,窗子外面模糊,对面,也有窗子。她在等,那边会发生一些什么。她知道,一定会发生。已经发生了。发生过了。
表针在挪动,她等着。猜想。不能确定。慢慢确定。试图确定。有时候,一直不能确定。
它是有些模糊的。这模糊不是来自窗子的玻璃,而是对面,对面的时空。对面在拒绝。对面不肯露出面孔的人,潜在的人,在拒绝。甚至是整体,更多的一些,无法确定的,在拒绝。
这窗子,也好像不是用来透光的,也似乎不是用来看外面的。窗子,只是它自身。它的纯然的物理性,让它成为窗子本身——窗子不是拿来用的。窗子,就是窗子。这才是最好的窗子。
这隔着什么的,不喜欢让人临近、亲近的窗子。
悄然打开,悄然闭上。
我们的时光
脆弱的,更是脆弱的……
那边,一扇窗子里,是停滞的脆弱,空间薄而透明的脆弱。
金属的钢窗,正跟那渐入深秋的玻璃,走向时间的最后。天堂的光,笼罩着,正渐渐亮起来。尽管,还那么遥远。
玻璃似乎是飘浮的。飘浮。又停下。竖着的飘浮,也是飘浮。
桌布,如僵硬、僵死的白纸,折叠时不发出任何声响。这一会,她从那边的窗子看见了这一切。她感到了纸的悲哀。悲哀的纸。
她知道,这一切将融合、融化在一起。这个空间,窗框、玻璃、桌子、椅子,都不再分离各自,都会成为一体。
各自孤独的一体。
绿地板的房间
梦中,一面墙被——砸开。
墙的一部分还在,大白粉粗糙覆盖着的水泥墙,还有瓦刀和抹子的痕迹,还有隐约露出的水泥里面的一点泥土。
地板,奇怪的绿。杂乱。仓皇。植物性和动物性混合的冷冰冰的绿。
蓝色的室内的墙,那蓝色,混合了什么的蓝色,沮丧的蓝。无法逃亡的蓝。
窗外,透过来光,白光,雪一样的光。切割的光。
近乎丰腴的肉体,缭乱的床单,竟然那么安静。奇怪的安静。颓丧是悄然的,近乎绝望。绝望,而冷漠。
太静了。
也许,一切都发生过了;
也许,什么还都没有发生。永远不会发生了。
有时候,时间是奇怪的。
一切,都会是奇怪的。
坠落
似乎是一瞬间,她看见——她看见,不如说是她的意愿,祈祷要有一个人飞下去,又按照她的意愿——忽然悬停。
死亡,即将发生。停下,是为了停止,更是为了审视死亡。质疑不能理解的死亡。
大地理解,大地不告诉我们。
死亡,可以审视良久,可以再次决定,让不让它最终发生——她这样想。一个能这样想的人,她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呢?她渴望?更强烈的再生一样的渴望?还是更想面对一次,面对,提前面对?是心理性甚至生理性的面对?而不是到了最后,才无奈面对。
人也许真的可以,死亡好多次!
——我们谈谈,她说。那死亡就停了下来。
死亡,不屑于对话。
死亡,太大了。
那一瞬间,她看见了死亡。从地面上的影子,她看见了自己,黑色的,终将消失的影子。
肉体的消失不可怕,影子的消失,才真正可怕吧。
要再一次坠落么?
她想了很久。其实,只有不到一秒。
她想,这不是梦。
这是真的。会是真的。
骑自行车的人
梦醒了,一个骑自行车的人,疾驰。
就快要骑了出去。车子的前轮,模糊,似乎已经深入、消失于时间的某一秒。
楼梯,倔强。太倔强了!这固执的家伙!
向下,向右,向右后方固执地反拧回来的楼梯,反着,反着——让试图要追下去、追过去的人,没有办法,只能自己将自己消失在楼梯上。
速度,速度——两种速度,同时发生。相反地发生。
一个,消失,赴死;
一个,固执,亦是决绝的赴死的心情。
一次谈话
马的眼睛,看一切都是单色的。
单色,可怕。单色,令人目盲。
这单色,让时间变得漫长。
漫长到——让人没有了任何力量。
漫长到,一切都是永远。
这单色里的一切,令人怀疑。
墙,门,垂下的灯盏,谈话的人,都令人怀疑。
叫人恍惚,叫人觉得自己早已经不在人世了。
是在另一个世界,看见了这些……
作者简介:人邻,河南洛阳老城人。出版诗集、散文集、评传十余种。诗、散文收入多种选本。曾获《星星》诗刊年度诗人奖,江苏《雨花》文学奖,《朔方》文学奖,敦煌文艺奖等奖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