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吴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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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河源文学新状态”组稿会后,我思索一些事情。我思索,如何使我的文字更有价值、更有意义。我回过头去看我从前的文字,再去看一些名作、一些有影响力的文字。我开始有些动摇。
我在年初的时候就计划好今年的大致写作方向和数量。比如,要以我熟悉的花草为题材,写一系列的千字散文。我从六月开始动笔,目前完成5篇。我写的时候满心欢喜,总觉得这个系列要是能如愿完成也是个小小的成就。然而,组稿会上罗仁忠老师列举了些如今写作的通病“三多”(就报社所收到的稿件来看):写游记的多(啊,我刚发了篇《龙湖古寨游记》),写四季应景的多(啊,我刚好又写完了一篇3000字的《夏日》), 体现小情绪的多(完了,我的诗歌大多就是从小情绪里来的)。 可以说罗老师说的通病我都占满了,如今这个花草系列也是从我的小情绪入手去写的,我觉得,我几乎可以放弃。
接下来的采风,我多少有些情绪低落。但我没有时间低沉下去,第二天我紧接着参加了河源、东莞、珠海三地作家的一个文学交流会。会上,我又听了詹谷丰老师、侯平章老师,以及王胜江老师分享的一些创作经验。尤其詹老师对散文的一些看法,又使我更加陷进一种低沉的情绪中。几位老师的言语,对我是一种思想上的碰撞。我意识到我的人生历练在此刻显现出了它的薄弱,我的才识浅薄凸显出来。我意识到,这一刻我需要更加沉下心来。
我翻阅我以前的文字,回顾我的创作经历。
我的创作经历,真的是说来又简单又有点难度的事啊。它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概括:从我会写看图说话开始,我就未断过写作、创作。但要展开说,就确有难度。我经历过写网文写同人、混贴吧混坛子的时光,也尝试过在大网站长篇大论,写过些现在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文字。在那个阶段,我未向任何报社期刊投过稿,或者说,我从未想过可以去投稿。
我自幼爱好文字、写作和看书,但老实说,我并未曾立志在文字这个领域有所建树,对于文字,更多的是我个人对它的喜爱与依赖。所以,我虽然一直在写,一直也在创作小故事,但那都是给自己看的多,自己感动自己。而这些文字能够在身边小范围慢慢地扩散,从而引起一些人的共鸣或喜爱,这已经使我感到非常荣幸。我于文字,说来并不专注,亦未深入去钻研。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爱好广泛,多少分散了我写作的专注性。我喜欢随心所欲地写,天马行空或真实率性。于是,很多年过去,我依然停留在这个只能写自己喜欢写的东西的阶段。我喜欢写小说故事,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擅长讲故事,但我确实很喜欢写故事。我现在发表的,散文诗歌居多,小说是最少的。但一直也没间断过要写小说写故事的念头,那些发表不出去的稿子都是小说居多,尽管一直没有怎么发表过,但一直也没有停下来。
在过去的一两年,因为喜爱,也因为“作家”这个称号带来的责任感吧,我重新去学习诗词歌赋。我从前只略懂押韵且不懂平仄,现代诗、新诗、散文诗都写,有感而发,有感而写。但你如果问我,懂不懂写诗?我觉得不算懂。我不以诗人自居,在未来我依然会坚持写诗,但我想我最终不会成为一个诗人。我只是喜欢看诗,喜欢看文字,喜欢从中去领悟一些东西。是的,仅仅是喜欢而已。而我更喜欢的,就是看别人写的故事,然后自己也写一些小故事。这么久以来,我写作也不过就因为“喜欢”二字。
但还有什么理由比“喜欢”更能成为理由呢?
二
2020年底,我曾就自己的写作谈一点想法。我觉得那点想法至今未变,仍很贴合我此刻的内心,可以借此再重申一次。
我们不知道这天下正在发生什么,我们对这世界知之甚少。
我在一个偏僻不太为人所知的角落里提笔写字,学人写诗,写故事。我走过的路偏偏那么少,我学的知识偏偏那么浅薄。看得越多,有时难免想得也越多。但如果不会想,不懂耻,不知己弱,又如何去强化弥补?我害怕写下的每个字都暴露自己的肤浅与不成熟。我也担心文不达意,想说的与写出来的不一致。
但我无法因此停下笔。我那么多想法想要表达,那么多美好想要分享。我的热爱足够战胜我的害怕与畏惧。在文字的世界,我还年轻。我不惧任何批评,欢迎各方老师提出意见、指导或指点。
在一次采风活动里,有幸听到诗人林丽筠提到她对诗的虔诚。我深有同感,但我认为我与文字的关系不能用虔诚二字。我与文字之间应该是一种轻松自然的相处状态,是彼此习以为常的存在。它更像是与我一体的骨血般的存在,不刻意,不强求,在需要的时候,我们合二为一。
有时,我想我们尽管渺小,尽管无知,但一步步走来,一点点努力。方向是正确的,那么一些事也是可以原谅的。比如文字里的稚嫩与青涩,是允许存在的,没有谁是一蹴而就的。但不能停步。一年两年在一个阶段很正常,但五年十年依然停滞,就要去找问题了。
在我很小的时候(小学二年级),我便立志要成为作家。目标明确,目的清晰。我那时所谓的作家就单纯是写小说的,毕竟作家这个志向本来就是我看完古龙的《楚留香》后产生的。我想我以后也要写小说,写天下,写江湖,写武林,写豪情侠义。后来,我想我会是个写故事的,这写故事又比小说的范围广了些,毕竟小说也就是长篇些的故事。
又后来,我觉得我是个记录生活,偶尔写故事的人。
再后来,我写散文,写诗歌。我用我觉得舒服自然的方式与文字打交道。我觉得我只是个习惯与文字为伴的人。小说也好,故事也好,散文诗歌也好,我其实从未间断的一件事就是与文字为伴:写或读。感受文字的力量,美与好。
对我来说,与文字能以最舒服的姿态相处便是成功。
我渐渐也被称为“作家”,虽然我还没有出版一本自己的书,自己的文集。但的确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我的文字,并感受到其中所想要表达的。我十分庆幸,庆幸自己从未放弃与文字打交道。如果我无法放弃写,那就只能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,认真且努力去写。有句话说:天赋不够,努力来凑。我觉得我还算勤奋且努力的,至少对于文字,向来如此。
回顾写下的这些文字,我再次确认自己的初衷。没有什么伟大的理由,我的写作就是因为喜欢、因为情之所至有感而发。
我仔细复盘几位老师的发言,发觉我对那些言语的理解过于肤浅或者说是片面,以至于钻进了一个死胡同:我认为所有的文字都应该、必须有大格局、有大情怀,必须是沉重的、具有鲜明的时代意义的。
这无疑是我们写作的最终方向和写作的价值所在,但罗老师也说了:“这些不是不可以写,但不宜多。而且要写出自己的特色,不要流于通俗,要学会去破题。”詹老师同样也说了:“所有伟大作家在写作之时都不是抱着作品必然要发表的想法,而是因为内心有话要说。”我把这些都选择性忽略了,我也忘了我跟朋友说过的写作目标:“想要把美好的事物用美好的文字宣扬出去,想让人感受到文字的温度。”
我想起,那些最初就喜欢我文字的朋友对我文字的评价:“看你的文章很舒服,好像一切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美好。”“就觉得,你的文字还是有力量的。不深,但是能打动人。”“很容易明白,就你想表达的情感跟道理,感觉你就是在跟我们说话。”…… 其实,我一直不也在往这个方向走着吗?这难道不也是我的文字所存在的意义跟价值吗?
匮乏的生活经历和浅薄的知识,可能注定让我不能成为伟大的作家,但我想,我至少要是一名温暖的作家。
三
我写到这里的时候,觉得可以结束我的这些碎碎念,但还没有想好该取个什么样的题目。而在我停笔的时候,又发生了这样的事。
奶奶又去山脚下拔草了(周末,我们一家回老家看望奶奶了,老家的房子背后就是一座矮山)。
因为担心她,我便忍不住说:“那么几棵野草,何不就让它长着?”
奶奶摇摇头,说:“不管它,它就会占到屋子里来了。”
几棵野草,会占到屋子里来?我好笑之余,却又福至心灵地领悟到了。对啊,怎能小看了野草生长的力量。仔细想想,再认真看看,在如此炎热干旱的时节,它们依然在山脚下野蛮生长,攀着泥土和岩石,来势汹汹。如果不管不顾,确实难说 哪天就迸发出蓬勃的力量,窜进房子里来,到那时它们根基稳了再要挖掉就困难多了。难怪奶奶要在它们把根扎实扎深之前就拔掉,从源头上掐断它们的长势。
我现在就像是一棵正从岩缝里挣扎着成长,并想要蓬勃生长的野草。我不像一棵树,根须扎实,站得高望得远,能开枝散叶庇荫一方。
我想,因为我的历练所限、见识所限,以及水平所限,我现在的作品确实谈不上有多出色。但我也不会因此而自卑自轻,或者厌弃自己写的文字。比如我在这次的“河源文学新状态”推出的诗歌,大多都是我的存稿,有些是比较早期写的。这批诗歌不能说很好,但大概是能触动一些人的,是有些温度的。但我也不敢说,我现在写的文章比我之前写的文章要好。一片叶子从绿到红,是有个过程的,文字也是越练越能找到一些技巧。我现在写的诗歌,可能在技巧上文字上会有些进步,但是思想很难说是哪个时期的更好,每个阶段去做每个阶段的事,每个时期顺应每个时期的想法,一切自然而然地去成长,我想就很好。我觉得只要保证一件事:在当时你是用心用情去写那些文字。那么即便写出来的文字有些稚嫩,有些羞于见人,也是可以原谅并值得宽容的。
当然,我也明白不能安于现状。在组稿会结束后,我在酒店里也曾写下这样的文字告诫自己:
你要拉开帘子,才会知道天色是否已亮。
你要走出去。至少眼和心要走得远一些、高一些。如此才能看到,人间的高低大小。 你才会知道,炎热的黑岩上会攀爬最绿的心意;光影交错之间会有最美的构图;掉完了花瓣的花蔬独自也能成为自己的花。
你才会知道,在深深的淤泥之上,开出的是洁白无瑕的高贵优雅的莲。
你要去看各处的天空。不要只顾低头看脚下的路,你要去看云的变幻,要去知道风从哪里来。如此,你才能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手能捧一束光。
你要去看不同的窗。形形色色的人,窗前窗后不同的脸孔和故事。
你走过很多地方,看过很多风光,听说很多故事,你知道你如何渺小。
但同样,你知道,在某个时刻,你依然可以伟大。
其实,在我写下那些文字告诫自己的时候,我想我已经决定好自己未来写作的一个方向。我想,在那刻我已经想好了不放弃写我的花草系列散文。只是,我那时还多少有些疑惑,还差一个契机让我重新动笔。
我的文字大概是石头缝里生长的野草,自由生长,它和我已经写了的和准备要写的那些花草一样,具有顽强的生命力,对光照和温暖有着执着的向往和追求。我愿意照着一棵树的模样去生长,而在此之前,我要像野草一样,坚强且执着地去扎根去散播种子。
说不定,哪一天,几棵野草就占据了一所房子。
四
第一棵野草已经住进房子,它以我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长着。在东源县文联领导的大力支持下,《东源作家丛书》出版。
我细细看我种下的这些野草:散文、新诗、散文诗、小说,每一棵都想住进房子里。我把每一棵草都细心呵护好,在散文诗和散文之间,我纠结良久,最终还是选择了散文。我总会让它们一棵一棵地住进房子里的,尽管它们都各有各的不足与缺点,甚至还很稚嫩,但我想,没有一个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孩子丑。我恳请读者们,理解一个“母亲”的心,理解一个“母亲”看到自己的“孩子”有机会出来展现自己的心。不管“孩子”是否能被认可,至少她有了这样一个机会。感激,感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