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疏泽民
秋天里,我们去看花。
所看之花,不是阳台上的盆栽,不是庭院中的绿植。尽管它们被养得肥头大脑,脸阔富态,雍荣华贵,但总觉得少了一分村野之气,闲适之气。因此,秋天里看花,最宜去野外。
譬如郊外的河畔,农家的院墙根,菜园的篱笆上,往往能看到蓝色的牵牛花,如舞台上裙裾翩跹的舞女,窝在荆棘丛里,混迹于荒草之间,被匆匆而过的路人忽略,却也能将有心人的眼睛擦亮。有一藤粉红色的牵牛花,缠绕在一棵枯死的苦楝树上,深绿的叶片,缀满枯枝,随风摇曳;粉红色的喇叭花瓣,挂在绿叶间,将一棵枯丫秃枝装扮成一树繁花。一边是死的沉寂,一边是生的盎然,两者相依相存,共同隐喻了大自然的奥秘。
秋天的原野呈枯败之势,但其中不乏亮色,譬如五星花。走在荒岗乱石丛中,一抬眼,就看到地上亮起一点红,如一团火。它的学名叫茑萝松,是旋花科番薯属一年生柔弱缠绕草本植物,枝蔓柔弱,匍匐或攀援,叶片细长如松针,如羽毛,乍看似一蓬毫不起眼的野草。让人眼睛一亮的,是点缀在细叶间红艳艳的花朵,瓣呈五角星状,蕊色浅黄,惹得人总想俯下身子嗅一嗅。古诗云“茑为女萝,施于松柏”,缠绕是它的本性,既美了自己,也美了攀缠之物,清新脱俗,宠而不骄。爱美的姑娘掐一朵,别在耳际的发丛里,也很好看。
秋天里不起眼的,还有鸭跖草。它们喜欢生长在田埂上、堤坝上、沟渠畔、小路边,矮着身子,有点像水生马齿苋,细长的茎秆上生出疏朗的柳眉叶,两片天蓝色花瓣护着黄色花蕊,如猫耳,如蝶翅,嵌在花萼上,乍一看,以为是一只只蓝蝴蝶,栖在草丛里,探出圆圆的小脸朝你浅笑。我喜欢它的蓝,如雨后晴朗的秋空,如舞台上柔顺的丝绸,如公园里地埋的射灯,蓝得纯粹,纤尘不染。我更喜欢它的笑,咧着嘴,笑得清纯,如婴儿懵懂。注视久了,你恨不得也矮下身子与它们为伍。
在秋山上,还能看到另一种花。其实,它不是花,而是叶。对,红叶,但是在我的眼里,其美甚至胜于花。枫树、苦楝、野柿,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,在竞自由的万类霜天里,装扮了层林,万山红遍。单就那红,就有玫瑰红、粉红、砖红、腮红、桃红、棕红、水红等不同搭配,层次分明,色彩斑斓。你可曾见过哪一种花能有这样铺天盖地的气势?唯有秋天的山林能做到。秋叶静美,亦如人生沉淀,看淡风云,波澜不惊。秋叶红艳,灿若夏花,那是生命的燃烧和绽放,也是生命的禅让和谢幕。红叶如夏花,美了镜头美了眼。
我喜欢在秋天里看花,看那些被世俗的目光忽视过的山野草木之花,看它们的野气,看它们的静气,看它们的霜气,看着看着,就看出许多况味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