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朱伟亮

　　阴雨连绵的傍晚，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最终还是未能挺过来，在沙发床上静静地合上了慈祥的双眼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，任凭儿女们撕心裂肺地哭喊，也无法挽回母亲逝去的生命。那一刻，我心如刀割，肝肠寸断，脑海一片空白，除了哭，还是哭……

　　从此以后，每日归家，再也没有慈祥母亲的嘘寒问暖了！

　　从此以后，茫茫人世，再也没有爱我如命的妈妈可喊了！

　　从此以后，漫漫人生，便只剩下一程孤单落寞的归途了！

　　这份深深的伤痛，这份无尽的折磨，只有在真正面对的时候，才会令人铭心刻骨。母亲病逝后，我一直都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，每到夜深人静之际，我的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母亲慈祥的音容笑貌，耳畔还会时常回响起母亲那絮絮叨叨的千叮咛万嘱咐：“我儿出门要顺顺利利、要平平安安的”……似乎母亲一直还在我身边，未曾离去，那份浓浓的关心关爱也还一直在延绵着。只是睁开眼睛时，所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黑夜，感受到的是那份深深的失落。这情这景，每次都令我泪流满面、欲哭语噎。我想，这份深深的伤与痛，将会一直伴随着我的后半生了。

　　“年少不懂母艰难，明白之时亲不在”。这是一种怎样的悲痛与感伤啊！即使是人到中年的我，也是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。母亲在世时，回家便有了一份无比坚实的精神依靠，兄弟姐妹们的相聚也有了更多凝聚力。每次回老家探亲时，还没走进厅堂，我总会习惯性地大声喊着：“妈，我们回来了！”此时，母亲就会笑眯眯地从房间或者从厨房里走出来，放下手头上的活，像迎接客人般，步履蹒跚地赶过来要帮我们拿行李，沏茶让座、张罗饭菜。等到我们准备要返城时，母亲除了大包小包地往我们车厢里塞满她自己种养的蔬菜、瓜果或红薯、鸡蛋等农产品外，还会为每个人包上一个小小的红包，并说上一些吉利话。客家人勤劳持家和热情周到的优良品德，在母亲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。这优良的传统美德也在潜移默化中传承给了她的儿孙们，成了他们一辈子都受用的精神食粮。

　　母亲的人生是从艰难困苦中走过来的。常听母亲说起，小时候因为外公外婆家庭窘迫、生活艰难，年幼的母亲还没来得及享受亲生父母的关怀温暖，就被抱养到外地的一户异姓人家里，也因为成长在抱养家庭，母亲一辈子没有上过学。但这并不影响母亲的健康成长，在艰难困苦的农村生活磨炼中，在复杂多变的生活风雨洗礼下，慢慢地母亲养成了坚强不屈、积极乐观的性格，也让母亲学会了如何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困难和挑战。母亲常说起在我们兄弟姐妹年幼之时，因为生活贫困，她和父亲常常利用生产队放工后的休息时间，不顾自身的疲惫劳累，饿着肚子，挺着羸弱的身体，到屋后的山上开荒垦地，在荒山野岭中开辟出一点点自留地，种植一些红薯之类的杂粮，给身下六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充饥。每每听母亲讲起当年的那些艰难困苦岁月，我心头总会感到一阵阵的心酸和心疼。后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出来工作，家里的生活条件才慢慢改善起来，父母亲的生活重担也逐渐得到了减轻。此时的父母亲早已经满头华发，身体佝偻，旧疾缠身。然而他们劳作一生的习惯却仍未改变，勤劳持家的农民本色依然浓厚，即使跟随我们在城里生活了多年，即使在父亲病逝后，母亲依然坚持要一个人回到老家居住。我猜想那固然是人老了要落叶归根的心结所然，总想着要回到那耕耘了一辈子的土地上继续劳作，再次用辛勤的双手和满满的爱意种下一株株蔬菜瓜果，饲养几十只大大小小的鸡鸭，专等周末假期儿孙们回来探亲时给他们吃的。

　　母亲回乡下居住后，为了方便联系，我们专门给母亲买了一部老人手机。母亲很是高兴，喜滋滋地说：“好啊，等到菜园里的青菜和放养的鸡鸭长大了，我就可以随时打电话叫你们几个回来吃。”这就是我的慈母，一辈子都在为儿女们的生活操心，却从未想过她已辛苦一辈子了，应该将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、过得舒适一点、过得悠闲一点。每次回家探亲，都能看到母亲正在房前屋后忙活着，我们多次劝她不要再去劳作，保重身体要紧。母亲当下是满口答应，可是一转身她又会继续忙活起来。可能是因为长期过度操劳，积劳成疾，坚强的母亲终于病倒了，到医院检查发现已是肠癌晚期……

　　都说“父母在，人生尚有来处；父母逝，人生便只剩归途了”。而今，慈爱的父母先后逝去，对故乡的牵挂便只能停留在脑海中了。每次习惯性地翻看手机，想看看是否有遗漏未及时接听到的母亲来电，却只能看到与母亲生前时的一些通话记录。无限的失落和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，令我双眼泪水涟涟，难以自控。平时总以为来日方长，总以为母亲还会继续陪伴自己走更远的一段路，可谁知造化弄人，子欲养而亲不待！

　　今后再回故乡时，便只剩下那空荡荡的房子。探亲，似乎再也没有实质性意义了。回到老家，只能是睹物思人、睹物伤感、睹物哭泣。站立在空荡荡的客厅，茫然四顾，不见慈母，徒剩空房，令我禁不住悲从中来，泪水涟涟。我对着空荡荡的老房子大声呼喊着“妈，我回来了”，空落落的房子里，却再也听不到母亲那慈祥的回应声了，只有我那苍白无力的呼喊声在空空客厅和房间里幽幽地回荡着……

　　母亲，您在天堂还好吗？